 第一次聽到《皈依佛陀》這首曲子，是從九華山歸來。
這是一張專輯，但我卻只得到其中一首。
儘管只有一首，卻非常滿足。
相似佛法很多，被稱作真理的卻只有一個。音樂很多，遇到一首難得的，欣賞的卻不容易。
這是印度人做的音樂。和印象中的印度歌舞完全不同，沒有那些過於歡快的節奏，它竟不是姑娘們的沙麗，更不是恒河水邊的神秘氣息。
它的音樂元素是陸續疊加的，電子樂和人聲為主，鼓、小提琴和笛子此起彼伏，隱約成趣。
鈴鐺響，有人聲遙遠呼喝，電子樂起時，節奏頓挫，鼓聲不絕。四個句子，變換細節，成為樂曲的排比。壯麗，低眉，寬廣，步步深入。
那時，我和青石拍了照片，剪輯了一個九華山的短片，幾乎是同時，我們都想到了用這個曲子作背景音樂。後來，曉旭師姐、郝彤師兄做動畫電影《地藏菩薩本願經》，王川和武寒青做片子的導演，不約而同地也啟用了這首曲子。王川說，一聽到這首曲子，就由衷地覺著是地藏菩薩的形象出來了。是的，在我們的心目中，這首曲子，有如見到地藏。
樂聲起勢莊嚴宏大，仿佛山門高大，威嚴開啟。有自眉心而生出的清涼和巍峨，向身外發散。
這就好像我們去往的九華。地藏菩薩隱遁其間。以日出溫暖，日落清逸來接引登山尋訪的人。
人聲是男聲，不流露情感，卻因為低訴和整齊而有了大悲。
他不柔軟，不滑膩，不牽挂，不沈溺。消除了性別聲線帶來的胡思亂想，不再於人間音聲對號入座，他有深沈的觀、在場和間離。
觀，是能看到。
在場，是感同身受。
間離，是不跟著墮落。
地藏王菩薩，能看到人間的苦，對這苦感同身受，但不隨苦墮落。
最初來，他是婆羅門女，因為愛自己的母親，痛心她的不智而造作下誹謗和殺生的惡業，擔心她因此惡業而不能往生善處。
他是她。在覺華定自在王如來面前發願，希望知道媽媽到底去了哪裡。她如願以償，途徑業海，來到地獄。業海廣大深幽，無數生靈在此呼號。她驚懼，遲疑，不忍卒睹。
 但那是媽媽。
如果有沸騰油鍋，願化為蓮池荷塘。如果有炮烙鞭笞，願變作春風拂柳。
若能替代，請讓我來受。
她的願望如此迫切，如同你我痛惜親愛之心。
婆羅門女向無毒鬼王問詢母親的去處，才知道她資力救拔母親的當天，有無數受苦的眾生也得到救拔。
母親因為她的至孝，不在地獄。
那麼，她來這裏，是為什麼？是為一而再，再而三地看到業海。
業海眾生，沈沈浮浮，每一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骨肉。他是他的親，他是她的愛，他是他們的寶。但他們不知，不見，不聞，留他在業海孤獨受苦。
而這每一個人，都仿佛是我們的母親，是我們曾眷愛投靠的懷抱，是我們自己。
因為看到疼痛的人，引發了自己的疼痛，那病的人豈不是我們的親？那死的人豈不是我？
印度人唱的時候，是悲傷在起舞。
印度人不唱的時候，是力量在生髮。
當婆羅門女為母親受苦而坐立不安時，她是一個孝女，當她為業海眾生仍在受苦而鄭重發願時，她是地藏王菩薩。
後來，他是金喬覺。因為宮廷的權利鬥爭，因為看見那不實、虛浮和無常的相，因為厭倦做一個被欲望牽著走的人，他離開故國，離開深愛他的母親，離開可能得到的榮華風光。
他是他。在自己的經歷中體會病痛，在江南遊歷時，看見他人的病痛而發出解脫之心。
他離開，不是背棄，是為拯救。
為著這拯救，他承擔誤解、指責和不孝的罪名。
媽媽來找他了，眼睛因為流了太多的眼淚而盲。他為母親敷目，但他不再只做她的兒子。
他留給只看光環，不問艱辛的功利塵世一具不壞的肉身。
以這肉身來震動不覺的大眾。
他用錫杖震開地獄之門，用明珠照亮天堂之路。
他在唱，唱的時候殷切。他也在沈默，沈默的時候有巨大的寂寞。當然，寂寞是我們的觀感。菩薩不言寂寞。
一首曲子，只有悲憫，會傳染傷感；只有力量，會陷入說教。
由是悲，發是願。有人味，有根據，有思慮，有決斷。
那一聲深沈的歎之後，鼓聲愈發地緊密，出現了遼遠的吟哦，主旋律還是人聲排比，卻因為鼓聲變換逼迫，讓人顫慄。獨特的印度弦樂此時跳脫彈撥，仿佛讓人看見恒河旁的歡生悲死。而不動情不亂懷的人聲繼續沈穩。
將近16分鐘的曲子啊。小提琴循環往復，如麥浪起伏，弦樂悠揚，如見衰榮翻掌。
仔細聆聽的時候，你會知道，地藏菩薩也是普賢菩薩，雖勞累卻不舍眾生，不生疲厭。
有時候，你也能覺察，他是觀世音菩薩，他聞聲救苦，陪伴我們安慰我們。
有時候，你突然明白過來，他正是文殊菩薩，他由我們經歷苦難，而導引我們增長離開苦難的智慧。
智慧是文殊的寶劍，也是地藏的明珠。
他們不是四個人，他們融為一體，以方便來分身，以分身來結緣。
他們或由梵唱，或由經文，或由演示，或由化作親眷，都是為了告訴我們：
報恩勞作即為消業，孝養資助即為慈悲，于一切所謂功德無所住、不住即為大智慧。
那歌詞咒語換成千百句，唱的念的都是這一個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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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輯名稱 ：Sacred Chants of Buddh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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