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變化

 

文.授權/Rae
譯/Emily
版權/蕃茄小屋

  從來沒有如此拖延過一篇稿件,但這次例外。是因為我想要它必須是積極的、優雅的嗎……就像優雅地變老那樣?但是這次,在我的生命中,當我面對地球的劇變及我自己身體的劇變,我該怎麼辦呢?耽心更年期及全球暖化是一個奇怪的混合。有些日子我非常優雅地不去面對任何一個變化。它們好像已經遠去,對我無可奈何了似的。

  大概10年前,我坐在一個男子身邊,他在讀《華爾街日報》。報紙中有一個大標題吸引了我,我問他能否讓我讀下那篇文章。那篇文章出自一位科學家之手,他說全球暖化是一個謊言,毫無科學根據。而我正要開一個會,這個會要開啟一個工作坊,這個工作坊是要大家對地球及地球上所有眾生的命運負起匹夫之責。這個工作坊的預定目標便是說明人們認清,他們內在真正關心誰,關心什麼,並幫助他們檢查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,看這些生活方式是否反映出了那種關心。

  我對那篇文章的觀點好好進行了思考,並且在想它會對我要帶動的那個工作坊有什麼樣的影響。我本人相信,而且仍然相信全球暖化是事實,而且現在也是事實。

  但是,它是不是事實真的有那麼重要嗎?假如是事實的話,會威脅到生存嗎?有人送給我一個不錯的卡通片,這個卡通片是講述兩個生活在未來的人。他們在談論一生中所做出的所有改變,因為許多年前他們被告知全球暖化的事。從此,他們就不怎麼開車了,也不怎麼買東西了,也不吃動物產品了。通過騎車、散步及有益的食物,他們變得很健康。他們的社區及地球都更健康了。在卡通片的最後,當他們得知全球暖化是個謊言之後,他們面對面地說了句,“原來沒有全球暖化這一說……我們做出的所有改變原來沒有任何意義!”

  當人們發現他們由於某種絕症快要死掉時,通常會突然把人生注意力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。假如他們這麼做之後,然後發現他們其實並不會死得那麼快呢?假如沒有某種迫近的威脅,那麼把人生注意力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會不會是一種浪費呢?我們又失去了什麼嗎?

  當我環顧整個地球,我感覺我好像在看著我們的同類大部分都在選擇慢性自殺。就像自己造成的絕症一樣。

  我之所以開設絕望修復工作坊,是因為我非常清楚檢視地球黑暗角落之後的那種不知所措。絕望不請自來,而且毫無預期地跳出來攫住我。有時我希望我永遠都不要知道受苦的人類所造成的這些嚴酷現實。我希望我永遠不要看到。我希望我就是那些有福的、無知的人,開著他們的越野車到處旅遊,有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。我也想買一件商品,但是不去想它是用什麼做的,丟棄之後會對環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之類。我也想整天樂呵呵的,買東西時直接往購物車裡一放,不需要看標籤上產品的成份等。

  大約一個月前,我坐在一個小飛機上飛回我的家鄉。在家鄉的那四天,我目睹了其他眾生(人及其他生物)極度的痛苦。在飛機上我和那些受過最好教育的人在一起。對於他們所知道的,他們選擇不作為,甚至也不會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上做出一些最基本的改變。我一直在想,“假如連這些人都不想做出改變,我怎麼能期望不瞭解這些訊息的人有所作為呢?”在極度的失望中,我甚至希望這個搖晃的小飛機墜毀,這樣我就不用再去目睹地球上更多黑暗的角落了。然後,這種念頭剛起,我就意識到,當我死掉,這些痛苦仍然會繼續。那時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是多麼自私,自私到看都不想看,也不想繼續做力所能及的事來減輕至少一部分苦痛。我再一次決定,在我離開地球前,哪怕我只能幫助一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,那麼我所做的也是值得的。

  我和我的另一半選擇居住點,主要考慮到能夠減輕對環境的破壞。我們認為我們已經做了全面的思考及調查。我們相信我們選擇在這裡建房子是正確的。我們想自己種吃的,用自行車代步,住在相對開放的社區。我們選擇了一個大學城,因為我們都是活動家,在校園開展活動比較方便。但我們沒有料到的是,過去一年半以來,乾旱總是如影隨形,揮之不去。我們的集水桶空空的,我們花園裡的植物乾渴得要命。再加上比往常早兩個月到來的上百度高溫,很多植物都死掉了。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這些花園從長滿毒藤的粘土轉化為沃土,而且栽滿了蔬菜及各種花。這個地區的湖水已經比洗澡水熱了,這還只是春天而已。河水、溪水水位太低了,我們都能走在其中,像在小道上穿行。我們開始質疑,搬到這兒,並建這個家,是否是正確的選擇。我很想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。但是晚上我躺在床上,睡不著時就想,我們是否應當把房子賣掉,趕快搬走,還有我們能去哪兒。

  工作的間隙,我在網上瘋狂搜索,想找到最佳居住地。要知道,全球暖化的午夜鐘聲即將敲響。我們怎麼能知道鐘聲何時響起?也許是明天,也許是我離開地球很久以後。是一分鐘後還是一年以後?

  我願意像其他眾生一樣的反應。他們不看新聞,也沒有苦惱。他們在搬到有水及其他賴以生存的物質的地方。我們房子四周還有很多鳥兒。它們還在歡唱。對它們來講,好像變化不是太多。有些日子看到後院裡的自然美,心中也會充滿喜悅。雄性主紅雀在喂他的伴侶,狐狸穿過小路,蝙蝠盤旋在房屋上空覓食,貓頭鷹在樹林間的對話我們每晚都能聽見。有些日子,我看到同樣的美景會哭起來,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讓人們完全意識到這些,如何感恩所擁有的這些,從而讓他們做點什麼,來保護現有的一切。我想拼命宣傳,告訴人們他們能做些什麼來扭轉現狀。但另一方面,我認為已經太遲了。已經偏離太遠了。假如有神通,我們都會選擇做出必要的改變,這個地球已經傷痕累累。消失的物種已然消失。

  想寫出我的生活被暖化影響的程度,比我預想的要難得多。我自己也相當困惑。我自己的身體裡有兩種角色的混合,一方面是啦啦隊長似的(“大家加油,我們能做到!”),另一方面是絕望的令人掃興的悲觀者。假如真的是我們的頭腦創造了現實世界,那麼我其實在製造更多的混亂。我並不是要向世人發送我認為可以建構的理想世界的訊息。我吃的是有機沙拉,所以我會活得健康、長壽,但同時我卻希望人類早點滅絕。

  我和我的另一半定期和那些也在尋找居住地的人交流。好像得了一種找家流行病似的。好像困在火裡的動物努力要分辨安全出口似的,我們也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,好像我們的家也要著火了似的。我想和我喜歡的志同道合的人及能滋養我的心靈的人住在一起。我想住在充滿自然之美的地方。但有時,我只想在我的餘生打坐,不去考慮做什麼,到哪兒去。好好地坐在打坐墊上,觀呼吸……無欲無懼。無未來,無過去。安住當下。其實我認為其他眾生自然瞭解這些。我救來的狗和兔子都可以當靜坐老師。想要做點什麼改變世界這種想法會令人不安,不認為事情能發生轉機這個想法也會令人不安。想把我的每一分能量用在我希望的事情上只是一種幻想而已。

  為《華爾街日報》寫這篇關於全球暖化謊言的文章的人可能會說我太戲劇化了,對於本來沒有的事反應過激。我倒希望他說的是對的。但假如他說的不對呢?假如事情所發展的方向真的那麼糟糕怎麼辦呢?

  我今天在吃一根香蕉,同時考慮我們怎麼調整我們的生活才好。吃長途運輸的食物及乘飛機旅行可能都會成為過去的事。假如只吃當地的食物,生活將會是什麼樣子?我在緬因州的朋友冬天要以貯存的蘋果、韭蔥、馬鈴薯及捲心菜為生了嗎?我要學著過沒有橄欖油的生活嗎?

  這周我走在一條原木鋪就的路上,看到一顆野草莓,熟透了,正好可以吃。我把它摘下來,就像捧著一顆珍貴的小珠寶那樣小心翼翼,然後放進口中。味道濃烈、芳醇。什麼也比不上這大自然孕育的種類。這顆小草莓比從加州公司農場運來的一大籃子大草莓都要讓我滿足。我們的新生活會是這樣的嗎?我們要學著接受更少的選擇嗎,重質不重量?美國口味已經習慣了以量取勝,而往往忽略質。我們習慣了選擇多多的生活。

  我的英國朋友蜜雪兒來訪。我問她要不要喝茶,然後打開我的大茶櫃,裡面有近60種紅茶及花草茶。她對我嚷道,“可惡的美國人!總是那麼多選擇……我只想喝茶!”她對我的茶櫃戲劇性的反應讓我們捧腹,但我也知道她說得對。我們被慣壞了。

 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我們所有的各種選擇。我認為我們簡化生活會對我們好,但一想到可能要放棄的東西,我就感到害怕。我有一本書,書名是《物質世界》。這本書展示了來自各個國家的家庭。把他們所有的財產都放在屋外。然後問他們最看重哪件物品。這本書中非常震驚的一個發現是,物質財產很少的家庭往往是最快樂的。一個非常大的亞洲家庭把他們的一輛自行車列為最珍貴的財產。而我家就兩個人,車棚裡卻有7輛自行車。多數自行車不知為什麼就買下來了。

  當我當起背包客時,是最快樂的。我需要的所有東西就在我背上。我很奇怪所有那些東西我是怎麼弄到家的,我為什麼就認為我需要那些東西呢?

  一部分的我期待未來有大的變化。我期待人們簡化生活,一起努力。我想成為一個樂觀主義者。我想說,在地球上,我們會很簡單過渡到下一個階段的生活。但是我發現這其實難以想像。轉變很可能舉步維艱。兩個人相處得好都算是奇跡了,更不用說整個團體學習一起協作了。但凡事皆有可能。我看到過暴風雪中的人們互相幫助,校車滯留時,他們向一車的孩子敞開家門,讓孩子們住在他們小小的農場房屋裡。危機中我們不可能期待政府或設想專家來照顧我們。我們必須學會互相協助。

  在實驗中,要是讓小鼠在垃圾食物及健康水果、蔬菜、全穀物之間做選擇,小鼠每次都會選擇健康食品。在實驗中,要是靈長類動物在其同伴遭受折磨的情況下才能得到食物,他們會拒絕食物。其他眾生選擇的是生命,會為了他們的生存而協作,對於它們的同類及其他眾生都有憐憫之心,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拯救同類或其他眾生。多數人類都沒有這些基本的能力。你現在知道了,我們周圍就有最好的老師,它們能教我們如何在地球上生存。我最大的希望之一就是我們開始尊敬這些非人類的老師,向它們學習。另外一個比較大的希望是我別忘了大笑、歡樂及跳舞,同時在這個不可思議的旋轉的地球上,時刻關注所發生的事 …..而且即使絕望這個怪物令我窒息,我也能夠對愛及幸福敞開心扉。